日本在南洋戰場的情勢似乎一天比一天吃緊,對民生物資的控制更加緊縮,日子也越來越難過了。一天晚上,與她年紀最接近的弟弟阿明來跟她說:『姐,我已申請當志願技工到南洋去了。』玉芬怔了一怔,看著這個與她最談得來的弟弟,不知道該說什麼。阿明從小就懂事,成績也很好,若不是為了家計,他也不會放棄念中學的機會,改念技術學校,期望早日畢業,進入工廠賺錢貼補家用。他才在工廠做了一年工,現在卻要離開了。『現在徵兵越來越多,遲早會徵調到我,』阿明接著說:『那還不如志願去當技工,家中的生活也可以獲得改善。』這個個子高挑卻又骨瘦如柴的大男孩,年紀還不到二十,卻要一肩承擔家中男主人的責任,既孝順又友愛。如今要隨軍隊到南洋,玉芬真是萬分不捨。以前家中有什麼事,玉芬總和這個弟弟商量,以後他一走,不知還有誰可以商量。但他既已下定決心為這個家庭作這樣的犧牲,玉芬也無法使他改變主意。在出發前這段時間,他總是顯得非常高興,但玉芬知道他只是故意裝出這個樣子以免她擔心,她也很配合地儘量不提他離開以後如何如何,免得他掛記家中。她們都十分珍惜最後相處的時光,誰知道下次姐弟倆相聚又是什麼時候呢?然而,該來的總還是要來,該走的也總還是要走。幾個星期之後,阿明收到了軍部送來的通知,收拾了行李,向軍隊報到去了。
阿明走後的日子,家中的事缺少了一個可以商量的人,玉芬的責任更重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她都必須親自照料。過去阿明在的時候,總會陪玉芬談心事,現在少了一個傾聽的人,她一下子忽然覺得寂寞了起來。偶爾她也會想找個好歸宿,找個可以依賴的男人,然而想到家中的重擔,她也只能狠下心一次又一次拒絕媒人婆的好意。
在那個夏天的某一個午後,玉芬一個人在辦公室批改學生的作業時,來了一個日本人在門外探頭探腦地不知想幹什麼。玉芬很客氣地向他問明來意,才知道那人剛到台灣,人生地不熟地,經過這辦公室時,正好看到有人在,所以進來問路。說是問路,卻天南地北地和玉芬聊了起來。他自稱淺井義景,前些日子隨日軍攻下新加坡,目前赴台等候調派。他還說自己在日本只是小學勉強畢業,覺得自己實在不是個讀書的料,因此什麼中學、技術學院也沒打算去念,就出來工作,慢慢地也爬到中級職員的位置。後來被徵調赴南洋打仗,趁著目前等候調派的時候,就到處走走看看。他甚至邀請玉芬當他的嚮導,但玉芬推說工作繁忙,很婉轉地拒絕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