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見一見這個人,方便嗎?』他把這份檔案遞給院長,院長連聲說沒問題,然後拿起了電話,交待了幾句之後,對他說:『他的主治醫師馬上就來了。』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醫生走了進來,先向他們行了個軍禮,然後自我介紹說是這個人的主治醫師。雖說是主治大夫,其實照他自己的說法,只是定期觀察這個人的行為舉止,留一份記錄而已,因為這個人根本不願意和任何人溝通。『或許見了您之後可以藉由你們共同的往事來激起他溝通的慾望。』年輕醫師說,在他知道總統先生可能是這個人的舊識之後。三個人走在陰暗的長廊上,他和院長並肩走在前面,年輕醫師則跟在半步之後。身邊並沒有隨扈跟著,因為他想和這個人獨處一會兒。走廊的採光很差,即使是在大白天,仍然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潮濕的空氣中也不斷散發著濃濃的霉味。他幾乎產生一種錯覺,以為自己正被憲兵押解著走向囚房,心情不禁凝重了起來。院長倒是趁機向他游說:『由於經費不足,我們沒辦法改建新的房舍,只好沿用看守所時代的建築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總統先生能幫我們爭取些經費。』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沒說什麼。長廊的盡頭是一扇鐵門,醫生掏出鑰匙開了門,門後面是一間間的小房間。每個房間的門上有一扇小窗戶。他們停在其中一間門口,年輕醫師從窗戶向裏面看了看,然後對他說:『就是這間了。』
終於要見到這個人了,他心裏不禁緊張了起來。既希望這個人就是他猜想的那個人,卻又害怕看到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被折磨成這個人這副模樣。這些年來的苦難,唉,不知他嚐盡了多少辛酸。從窗口向裏面看了一下,房間裏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醫生拿出鑰匙,一面開門,一面對他說:『這個病人怕見到光,所以我們必須把光線全都遮起來。』推開了門,陰暗的房間中馬上傳出一股潮濕的霉味。黑暗中,他看見一個人影面向著牆壁踡縮在角落中,一動也不動。他的眼眶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全都濕了。院長和醫生識趣地退出了房間,告訴他有事時按一下牆上的電鈴他們就會過來。
現在房間裏只剩下他和這個人了。他關了房門,房間一下又暗了下來,過了一段時間後他的眼睛才開始適應這黑暗。他環視了一下這個簡陋的小房間,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套,以及一套白色的桌椅,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了。在黑暗中沈寂了好一會兒,他打破沈默:『記得我嗎,我是小陳啊。』角落中的人仍是面對著牆角踡縮著,沒有任何反應。他等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繼續說:『已經二十多年了,當年我們一起做的事,你記得嗎?出事的那個夜晚,記得嗎?』這個人仍是沒有反應。他又嘆了口氣,這個人怎麼可能忘得了那些往事,那些改變他們一生的事,尤其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二十多年那個冬天,一個充滿激情的夜晚,他們一群人在刺骨的寒風中和武裝憲警對峙的情況又歷歷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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