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晚上之後,大家逃的逃,散的散,從此就失去了聯繫。出獄後,他也嘗試著打聽出其他幾個人的消息。天才在被捕後就下落不明了。尼采因為絕食太久,被逮捕的時候已經十分虛弱了,獲准戒護就醫之後沒多久,就因為器官功能衰竭病逝在醫院裏了。在事發之後一個月,檢警人員在某個旅館查獲社長的下落,由於不願束手就擒,他高喊著:『言論自由!』然後就從十樓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阿開逃得最久,大約在兩個月後,他的遺體在一條河上被發現,從屍體還沒腐爛的情況來看,死亡時間還不長,內臟有大量積水,不知是落水前被灌水還是落水後吸入的。而他們聲援的那位議員,在強大民意壓力之下,終於獲准交保候傳,但在交保後沒多久,一次離奇的車禍卻奪走了他的生命,肇事者逃逸無蹤,成為一件懸案。正如社長原先所擔心的,反對運動的精英分子幾乎在這一次中被一網打盡了。隔了二十多年,現在他總算又見到當年的同志,自然是百感交集。『你當初是怎麼逃出來的,經歷了什麼事,又怎麼被逮的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問著這個人,但總是沒有反應,倒變得好像在問自己似的。
在那場混亂之中,他僥倖逃過了逮捕行動。那個晚上到處都有路哨臨檢,以防流竄的民眾再度聚集滋事,夜間的街道,充滿風聲鶴唳劍拔弩張的氣氛。他不敢回家,只好在一個小旅館裏渡過一個晚上。第二天的所有報紙上,都在頭版以醒目的大標題刊登這則新聞。什麼暴民滋擾,預謀叛亂之類的,一下子他們全都成了萬惡不赦的千古罪人了。他在自己家附近晃了晃,發現多了不少陌生人在附近徘徊。知道自己的家肯定是回不去的了,於是他寫了封信向家人報平安,投進附近的郵筒,然後就開始了逃亡的生活。之後幾天之中,他輾轉得知雜誌社已被查封,而那則『起義了』的報導,正好成為他們煽動叛亂的證據。在逃亡了十一天之後,他終於還是在一個朋友家裏落網了。當他被戴上手拷押上警車時,無意間瞥見對街街角裏那位朋友愧疚的神情。
思緒又拉回了這個陰暗的房間,那個人還是靜靜地躲在牆角。他又嘆了口氣,問道:『這些年的生活你是怎麼過的?是什麼樣的折磨讓你失去當年的熱情呢?』當然還是沒有回應。當年在人群中慷慨陳詞,痛批時弊的他,現在卻只能一個人安靜地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度過餘生,可以想見這些年他是受了多少的折磨。自己也曾在這裏待過,也了解在這種地方如何把一個人的理想消磨殆盡。也許對他而言,忘記反而是一種解脫吧,那些年的生活連他自己都不願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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